风雨初歇,江水裹挟着青鳞树冠上最后几片残叶,浩浩荡荡奔流向东。 关兴立于泥泞的江畔,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,脚下一双芒鞋,腰间空空如也,竟连寻常百姓防身的短刃都未曾佩带。 他身后,湿润的土地上,一行足迹延伸至此,却在他脚下戛然而止,仿佛他是凭空出现在这里,未曾踏出最后一步。 他缓缓低头,凝视着脚下浑浊而平静的江水。 水面倒映出铅灰色的天空,流云,以及岸边的枯草,唯独没有他自己的面容。 就在他本该映出脸庞的位置,水心之中,只有一道微不可察的涟le,如同一阵无形的风刚刚掠过波心。 天地之间,似乎再无一物可以为他的“存在”作证。 就在这时,他紧握的右掌掌心传来一阵温热。 他摊开手,那枚曾伴他多年的“道源印记”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。 它不再是实体,原本深刻的符文缓缓褪色、消融,化作一缕比晨曦更加纯粹的青金之气。 这缕气息没有消散于空中,而是如拥有生命般,沿着他的掌纹钻入皮肉,顺着血脉奔腾游走。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它流遍四肢百骸,所过之处,一种沉重而又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。 最终,这缕青金之气沉入他的脚底,透过芒鞋的缝隙,无声无息地渗入脚下广袤的泥土之中,再无踪迹。 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。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,随即散去。 他轻声叹息,那声音沙哑而低沉,仿佛许久未曾开口:“原来不是我走了,是我终于……真正落地了。” 三日之后,关兴的身影出现在北地一处废弃的边关。 这里曾是帝国最北的防线,烽火连三月,戍卒死战之地。 如今,只剩下断裂的城墙如巨兽的骸骨般卧在荒原之上,被无边无际的荒草所吞噬。 一面残破的战旗斜插在垒土中,早已褪尽了颜色,在料峭的北风中发出“呼啦呼啦”的悲鸣。 夜色渐深,寒意刺骨。 关兴寻了一处还算完整的墙角,倚墙而坐。 他没有生火,只是静静地融入这片死寂的黑暗。 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奇异的声音乘着风,钻入他的耳中。 那声音并非人语,亦非兽吼,更不是单纯的风声。 它更像是一种共鸣,由无数细碎、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交织而成,仿佛有千百柄看不见的刀刃在黑暗中低语、嘶鸣。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、愤怒和一种执拗到极致的渴望:“……再出一刀……再出一-刀……” 这声音初时微弱,如同幻听,但随着他心神沉静,那声音竟愈发清晰,仿佛是从地脉深处,从每一寸浸透了鲜血的土壤中升腾而起。 他循着那声音最强烈的方向望去,只见不远处,一柄半截埋在沙土里的锈剑,剑身竟在无声地微微震颤。 月光下,那锈迹斑斑的剑尖,坚定不移地指向正北方。 关兴缓缓闭上双眼。 自从“道源印记”融入大地,他的感知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 他不再依赖双眼,而是用整个身体去“听”这个世界。 他能感觉到,这片古战场之下,埋藏着一种无形的“刀种”。 那是千百年来,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们,他们临死前未能斩出的最后一刀,那股不屈的意志,并未随着肉身腐朽而消散,而是沉淀下来,与这片土地的“金石之气”融为一体,化作了这独特的“刀种”。 如今,这沉睡了百年的意志,正被风唤醒,随风共振,将那份未尽之愿,化作无形的声波,呼唤着某种契机的到来。 他在这里静坐了一夜,直到天明,那刀鸣声才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到来而渐渐平息。 他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望向北方,迈开了脚步。 又过了五日,关兴沿着那锈剑所指引的方向,来到了一座名为“望北村”的北境小村。 村子不大,几十户人家,依山而建,村民们靠着打猎和耕种几亩薄田为生。 当夜,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。 一伙马匪趁着夜色突袭了村庄,他们烧杀抢掠,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 村民们在惊恐中四散奔逃,哭喊声、咒骂声和匪徒的狂笑声混杂在一起,让这个平日里祥和的小村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。 村东头一间茅屋的灶台后,一个双目失明的白发老妪死死地将自己七八岁的孙儿护在怀里,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。 恐惧让她无法言语,干枯的手中,紧紧攥着唯一的“武器”——一截用来切菜的、刀刃上满是缺口的菜刀。 “嘿,这里还有两个!”一个满脸横肉的匪首一脚踹开房门,狞笑着走了进来。 他看到了瑟瑟发抖的祖孙俩, 就在那雪亮的刀锋即将劈落的瞬间,那盲眼老妪仿佛是出于最原始的母性本能,用尽全身力气,抬起握着菜刀的手,胡乱地向前一挡。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